一枚枚勛章沉甸甸地綴在張國清胸前,靜靜訴說著往昔的崢嶸歲月。當采訪組走進五河縣一間簡樸的居室,95歲的張國清精神矍鑠,他微微前傾身體,勛章陣列隨著動作發(fā)出細微而清脆的叮當聲,仿佛歲月深處未曾熄滅的回響。當采訪本剛翻開,他的目光便驟然凝聚,那歷經(jīng)烽火淬煉的雙眼,瞬間將滿室陽光拉回了彌漫硝煙的年代。

烽火童年:
兒童團里的抗日小英雄
張國清,1930年5月生于安徽省蚌埠市五河縣。
1943年2月,淮北平原春寒料峭。13歲的五河少年張國清攥緊拳頭,在沱西區(qū)報名處喊出了改變一生的誓言:“我要打鬼子!”彼時,新四軍開辟的泗五靈鳳抗日根據(jù)地正以海納百川的胸懷,接納著每一個滾燙的報國之心——“只要愿意打鬼子,能走路,能扛槍,會做飯都行!”
“那時候小啊,我們一群就是個小鬼班!”張國清朗聲笑道,指尖無意識輕撫著胸前一枚泛著歷史光澤的勛章,眼神卻跳躍著少年般的明亮。回憶起那段時光,老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自豪:“大家都在一起,和老同志一起打打游擊?!?/p>
他清晰記得自己參加兒童團時的那個清晨:騎著大馬,胸前佩戴著鄉(xiāng)親們連夜趕制的大紅花,馬蹄踏碎鄉(xiāng)間小道的薄霜,奔向彭雪楓將軍麾下的泗五靈鳳獨立團警衛(wèi)連。少年單薄的脊背,從此扛起了家國山河。
熱血青春:
少年無畏的英勇歲月
1944年,一場驚心動魄的追擊戰(zhàn)在張國清記憶中烙下永恒印記。部隊連夜急行軍抵達濠城,天剛破曉,當?shù)匕傩毡慊鸺眮韴螅阂魂犛扇哲妿ь^的掃蕩隊伍正從固鎮(zhèn)方向撲來。
“我們區(qū)隊也就幾十個人?!崩先穗p手比畫著戰(zhàn)術動作,語氣斬釘截鐵,“分頭包抄!攆著打!”時空在鏗鏘的敘述中倒轉(zhuǎn)——子彈尖嘯著擦過少年耳際,腳下的田埂被追擊的腳步踏得塵土飛揚。14歲的張國清和戰(zhàn)友們?nèi)缤瑧嵟男L,將裝備精良的日偽軍硬生生逼退二十余里。
“當時那么小,面對真槍實彈,您有沒有怕過?”記者問道。
“就想把他們?nèi)麥?,抓住才好哩!”九旬老者眼中依然迸發(fā)出少年戰(zhàn)士的銳氣,“怕?不會怕!身后是濠城父老,一步也不能退?!?/p>
在泗五靈鳳獨立團警衛(wèi)連的日子里,張國清經(jīng)歷了無數(shù)次大大小小的戰(zhàn)斗。他從一個懵懂的少年,逐漸成長為一名勇敢的戰(zhàn)士。戰(zhàn)爭年代,他曾在津浦鐵路兩側(cè)與日偽軍作戰(zhàn),還參加了萊蕪戰(zhàn)役、淮海戰(zhàn)役等重大戰(zhàn)役,立下了三等功、四等功各兩次。那些烽火歲月,是他一生難忘的記憶,也是他心中最珍貴的財富。
血色誓言:
從戰(zhàn)場到黨旗下的信仰
1945年8月15日,蟬鳴震耳欲聾。訓練場上汗流浹背的張國清,被一聲石破天驚的呼喊釘在原地——“日本投降了!”訓練場死寂一瞬,隨即爆發(fā)出山崩般海嘯。
“拋帽子!扔腰帶!抱著戰(zhàn)友又哭又笑!”老人嘴角揚起,仿佛再次觸摸到那個滾燙的時刻,“嗓子都喊啞了——我們贏了!鄉(xiāng)親們不用再受罪了!”所有勛章在哽咽中碰撞,那是歷史驚雷在和平歲月里的悠長余音。
戰(zhàn)火淬煉信仰。1947年2月,硝煙尚未散盡的華東戰(zhàn)場,張國清在黨旗下莊嚴宣誓。被問及入黨初心,他布滿槍繭的手指握成拳:“黨員就要豁命!沖鋒在最前,撤退在最后!”
這誓言在同年3月的臨朐戰(zhàn)斗中化為血與火的印證——當炮彈撕裂陣地,張國清將身旁的戰(zhàn)友猛力推開,自己卻被彈片擊中,鮮血浸透了殘破的軍裝。這次重傷讓他不得不離開前線,轉(zhuǎn)入華東軍區(qū)榮校學習、休養(yǎng)。
戰(zhàn)歌回響:
歲月不改的赤子丹心
“風在吼,馬在叫,黃河在咆哮,黃河在咆哮……”采訪臨別時,張國清滿懷深情地唱起了《黃河大合唱》。激昂的旋律,每一個音符都裹挾著當年的烽火與熱血。
歌聲落下,老人挺直腰板,緩緩舉起右手,向記者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。那一刻,眼前不再是一位年逾九旬的老人,而是那個在戰(zhàn)火中沖鋒陷陣、為了理想信念勇往直前的年輕戰(zhàn)士。那堅毅的眼神,那莊重的軍禮,訴說著歲月不曾磨滅的忠誠與擔當。
記者垂首記錄,這位曾用稚嫩肩膀扛起民族希望的少年戰(zhàn)士,在和平年代完成了一場震撼心靈的托付。那在《黃河大合唱》雄渾旋律中凝固的軍禮,不僅是鐵血歲月的深沉回響,更是交付給新時代青年的熾熱信仰火種,傳遞著不屈不撓、奮勇向前的永恒力量。
告別之際,記者回望,張國清胸前的勛章仍在余暉中閃耀——那是嵌入民族記憶的星河,照亮來路,更指引著未來的航向,激勵一代代人為了國家富強、民族復興而不懈拼搏。(何沛 黃淼 文/圖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