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微風穿過窗欞,投下窗格的斑駁暗影。在一棟普通的居民樓里,101歲的尹計高坐在靠椅上,胸前的黨員徽章在陽光下閃著光芒。當天,采訪組一行來到尹計高家中慰問,剛說明來意,老人渾濁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一點星火,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,仿佛又握住了當年的武器,眼里的光也愈發明亮起來。
烽火少年:
從淮河畔走出的通信兵
“我叫尹計高,淮安馬頭城人?!崩先说穆曇魩е鴼q月的沙啞,卻字字清晰。1924年盛夏,淮河洪峰剛過,尹計高出生在淮安城外的小漁村。
信仰的種子,在1944年那個夏天深植于尹計高的心中。當年七月,二十歲的尹計高加入革命隊伍,成為淮寶支隊一名穿梭于槍林彈雨的通訊員,后轉任電話員。
部隊里的老兵都叫他“小尹”。1946年深秋,國民黨軍大舉進攻蘇北,尹計高隨部隊撤退到蘇北益林地區,堅持艱苦卓絕的游擊斗爭。戰火淬煉信仰,1947年7月,硝煙未散,尹計高鄭重遞交了入黨志愿書。那一刻,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從此與一個更宏大的目標緊緊相連。
紅色信物:
貼身珍藏七十八年的信仰
在老人家中,那張入黨志愿書至今珍藏著,如今紙張已經泛黃、邊緣也有著磨損。不過,上面的字跡依稀可辨,記載著填寫日期、姓名、籍貫、部別、入伍時間……更顯眼的是表格頂端那五個大字——“入黨志愿表”。
當時的部隊轉移像流水,組織沒法統一保管入黨志愿表。尹計高一直記得,“組織說,人在,關系就在。它跟著我出生入死,到現在整整78年?!?/p>
“這是用命換來的?!崩先说氖种篙p輕拂過紙面。1947年夏,部隊在山東某村休整,指導員找他談話:“小尹,想不想加入共產黨?”他連夜寫了入黨申請書,字跡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。這張薄紙,曾與他在彈雨橫飛的戰場同生共死。憶及烽火歲月,老人眼中銳光重現,蘇北戰場的焦土氣息似乎彌漫開來。炮彈撕裂空氣,掀起漫天泥雨。年輕的尹計高趴在彈坑中,牙齒死死咬住斷裂的電話線一端,手指在滾燙的焦土里瘋狂摸索銅芯。炮彈尖嘯著,就砸在離他不遠的地方,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戰友犧牲。
“兩人一組,一人放線,一人布線。突擊隊撕開口子,我們就要沖上去架總機!”老人模仿起當年沖鋒的姿態,手中無形的“線拐子”吱呀轉動,混著記憶深處零星的槍響,“那時就想,哪怕我倒下了,同志們翻開口袋看到這張表,就知道:這個電話兵,是黨員!是敢沖進突擊隊的人!”
初心不改:
“我是一個兵”
采訪行將結束時。
“年輕人要好好干?!币嫺哂霉照戎钢h處的高樓,輕聲說道,“這好日子,是無數人用命換來的?!蹦且豢蹋瑫r光轟然倒轉——眾人眼前,不再是一個百歲老者,分明是一位雄姿英發、屹立于黨旗下的年輕戰士,那個在泥水里接電話線的通信兵,那個在黨旗下舉起右手的共產黨員,他目光如炬,端著沖鋒槍,召喚著戰友向勝利無畏沖鋒!
送行時,老人忽然挺直了微駝的脊背,干枯卻有力的手顫巍巍舉至斑白鬢邊,一個標準的軍禮凝固了時光。未等眾人回神,蒼老而鏗鏘的歌聲已撞進每個人的胸膛:“我是一個兵,來自老百姓……”——那是一個穿越烽火硝煙的老兵,對祖國最滾燙的告白。
山河無恙,盛世如斯,皆因曾有萬千如尹計高般的戰士,將滾燙的信仰嵌入民族的脊梁。那顫巍巍的軍禮與歌聲,不僅是對往昔崢嶸的深情回望,更是對吾輩后人的無聲托付——接過那永不熄滅的火種,在新時代的征程上,讓信仰之光,永遠照亮腳下這片用熱血澆灌的土地。(何沛 李簫)